近三十年,五次访谈 “让我们谈论与文学有关的一切。”大型人文谈话视频节目《文学馆之夜》的每一期开头,中国现代文学馆馆长、评论家李敬泽的手合在巴金的手模上,推开文学馆的大门,走进《文学馆之夜》的拍摄棚。 李敬泽主持的《文学馆之夜》视频节目由中国现代文学馆和腾讯合作,腾讯新闻谷雨工作室出品,南瓜视业参与制作,它致力于呈现“有文学的人生”的丰富多彩,从而拉近读者与文学的距离,帮助更多的读者跨越阅读门
1. 尴尬的身份 我的叙事,一直想象着美丽而遥远的非虚构,却因为身份的多重性,以及世界及自我浑身的矛盾性,一直尴尬着。骨感的现实,深刻无比根深蒂固源远流长,身体与梦中的夜来香,一下子很难掺和掺和掺和在一起,世界且尴,且尬。“我”不是我,我就是“我”。 上午9时,“我”准时穿上警察制服,一是因为信仰,二是因为职业,这都是每年每月每日每时每刻不可回避别无选择的固有属性,生活在这个时刻充满了不确定性
1 麦子成熟前的金黄是从天而降的,几乎就在一瞬间,猎猎南风扫过,纯粹的黄便充塞了整个平原。这种黄是金戈铁马的,惊心动魄的,也是让人腿肚子打战,心生焦灼的。它报告着丰收,也预示着挥汗如雨,得把力气大把大把甩出去,才能将那金黄搬回家,颗粒归仓。 每到麦季,郑一介就会想起他的兄长,自打记事起,每到麦季,出力最多的都是哥哥,在他的记忆里,总浮现一堵黑黝黝油汪汪的脊梁。那是被抛弃了名字,只以傻子为称呼,
打造一对桃花形耳坠要用多久,王银匠大概早已忘了,但接生一个孩子,王银匠知道,只是一把剪刀的事情。 当然,只需一把剪刀,也是江湖传说。具体是不是一把剪刀铰出来的王文戈,其实谁也不清楚。过去太久了,连王文戈自己都说不清:“快不要瞎说了,首先,我爹不是银匠,其次,即使是银匠,也不见得会接生。”然后王文戈总是用一句反问来反驳:“来,我给你一把剪刀,你给我铰出个娃娃来?把你日能的!” 是了,这句话,就把
我爹说,寨子最没出息的就是你。看看,你哪像岩家的孩子,细胳膊细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会吃喝。喝,不会大碗喝酒,吃,不会大块吃肉,除了长相跟我一样,其他不像,你说,怎么办?我爹坐在马棚一角火塘边对我说。马棚很大,木板很稀,到处漏风,四周漆黑,十来匹马儿,站在那里,一声不吭,间或也跟着我爹叹息一番。火塘里的火在燃烧。木柴有些潮湿,放入火里,噼啪作响。烟雾大,还呛人。那年我八岁。寨子里其他同龄人,上
在澳洲的时候,马晓康曾经是一名砌砖者。那时的他名义上是一名留学生,实际上是在卖苦力、打黑工,为了生存而挣扎。在那样一个人生阶段里,他的梦想是拿到绿卡、挣到很多钱,平平静静地过完一生。在过去的数十年时间里,在澳洲,以及世界上很多国家,都生存着这样一个庞大的群体。他们来自全球各地,生活在海外社会的最底层,从事五花八门的工作,有些人甚至没有合法的身份。时至今日,这样的群体仍然存在,而用小说的方式描绘出这
年轻时我热爱吹牛,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展现语言天赋的机会。我乐于见到听众们信以为真的表情,享受他们询问后续故事的诚恳态度。那天阳光正烈,Richmood那边进行着激烈的橄榄球赛。工地上的人们是没时间去现场的,他们只能竖起耳朵听收音机。整个上午,解说员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懂,只是看到别人欢呼时我也跟着举举手做做表情。到了午饭时间,趁着洗手的空当,我看到路过的车子里坐着穿队服披旗子的球迷,上面的图案和绑在收音
1 多和中国人交朋友没坏处。望着屋子里黑黢黢的华人木工们,老斯这样对老酱说。 你手下那个中国小孩挺不错。老酱指着我,我推着一车水泥从他们身边路过。这是我刚搅出来的,三十铲沙子、两铲石灰和两包黑水泥,装了满满一大车。这天可真热呀,预报说墨尔本今天最高38度。为了赶进度,几支队伍都没停工,昨晚才洗的衣服不到中午便冒出一层汗渍。 老斯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小马来我这里一年多了,一直很勤快的。
2011年夏末的傍晚,我刚从工地回来,澡都来不及洗就被老王拉到了车上。他告诉我,工程款早就被猪大肠拿走了,现在我们去找他要钱。 我们是技校毕业的砌砖工人,在墨尔本干砖工的华人不多,老王属于手艺顶尖的那一批。我的手艺比较差,只能干最脏最累的小工。作为优秀毕业生,老师送给老王一把马歇尔顿牌抹刀——Bunnings超市里最贵的抹刀,砌砖工专用抹刀,三角形,大面积,美国钢锻造,干活防身都好用。老王曾用它
时间是周六晚上七点,宋润理开车送吉米去找自己中意的老太太表白。吉米坐在副驾上,马晓康坐在后面。马晓康本来不用去的,可是宋润理和吉米的车都坏了,马晓康不得不把自己的车借给他们。宋润理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两辆车同时出故障? 四个小时前,宋润理和马晓康为谁该去买菜做饭的问题争执不休。宋润理说周一他捎回来一箱“出前一丁”方便面,而现在配面用的鱼丸和青菜都已告竭。马晓康说他周三放学绕道去屠宰市场
十五岁那年,我在墨尔本的Boxhill读语言学校,听几个立志要混的同学说,有个叫郑义的人打架很厉害。我对他们的言论不屑一顾。在墨尔本,说自己打架厉害的人很多,大多是中国人打中国人,真正敢打鬼佬的却没几个。于是我问他们: 你们知道郑义打过多少鬼佬吗? 打过十几个。 这引起了我的无限遐想。敢动手打鬼佬的人必然有点民族英雄的潜质。我想起出国前历史老师在课堂上说的话,他神色凝重地告诉我们,中国近代史
2020年大年初五,我坐在小猪餐厅外面吃薯条,看见阿天从皇后火车站向我走来。我们是在格拉斯哥的新年聚会上认识的。 那场聚会的参与者大多是刚到苏格兰的留学生,总共三十多人。我是被阿翔硬拽过去的,阿翔说他已经单身一年了,想借这个机会多认识几名女生。为了陪阿翔,我忍痛交了70英镑报名费。聚会地点是一家中餐馆,我和阿翔到得比较早,和那些陌生人随便打过招呼后,阿翔把我丢在一边,独自跑去搭讪女生。 望着阿
推荐语:沈杏培(南京师范大学) 青年作家刘臻鹏的《你姜,我姜》在诗意淡然的叙述框架里,将人性的幽暗与明亮结合,讲述了“我”与阿淼从亲密到疏离,再到重建亲密的生命情感流变,呈现出或显或隐的青春成长与心灵裂变。小说结构上以回忆少年时光和当下现实的时空交替穿插为叙事支点;时间的不确定性在这对曾经最亲密的两人间发生了奇妙的效应:时间越久,可以使想念越强烈,关系越亲密,分别也越发意义深重。感伤、痛惜在现实
1 我给国清留言:“找个做线面的人家,想去现场看看。”半日,他回复:“线面没有,米粉有。”线面是我家乡一种手工面,带咸味,极细极长,又称长寿面,我会在另一篇文章里谈它。我家乡的米粉,不是粗粗的桂林米粉、云南过桥米线,而是细如发丝的兴化米粉,只流传于福建莆田、仙游一带,别的地方的我没见过,福州、厦门的米粉,类似港粤一带的星洲炒米粉,还是偏粗了。 人与人的缘分,真是奇妙。譬如,初中、高中,无论怎么
1.“熬”出风采 我喜欢作家刘墉的一句话:“‘平常心’也是‘心常平’,让你的心总保持在平静的状态,才能以不变应万变。”如何能以不变应万变?只要面对荣辱那颗心总保持在平静的状态,定会“熬”出精彩。 2004年6月,五十四岁的林常平获得自由。往事不堪回首,三十五岁因“投机倒把罪”入狱,如今他身无分文且中年丧女,这一连串的打击,许多人都认为林常平要对生活妥协了,不会有斗志了。然而,林常平并没有倒下,
一、自己的空间 岭南的习俗,未嫁的女性背后留着一条长及腰膝的麻花辫。女子在出嫁当天上花轿之前,由母亲或别的长辈将辫子盘在脑后,绾成改变身份象征的发髻。过去女子讲究发式,所谓云头雨脚,千种幽思,起于云鬓,万般风情,始于足下。那新娘的发髻样式伙矣,什么大圆髻、小圆髻、双鲤鱼髻、单鲤鱼髻、光身髻、纽绳髻、辫仔髻等等,云髻峨峨,修眉连娟。 《南村草堂笔记》里记载自梳女在梳起的前夕,必在“姑婆屋”内住宿
站在河边,阿文能感受到长长的草挠着他的小腿。蚊子嗡嗡地在他耳旁鸣叫。在一座水泥小坝桥的北边,平静的水面上映出他本来已经很瘦长的身躯,更宽大更长。在一片天蓝色的背景幕布上,竹森林和它们羽毛似的枝梢都轻轻摆动。松软洁白的积云让情景更美。除了不断唧唧叫的蟋蟀,这边完全没有生命迹象。没有那些驼背的被一根很重的扁担压弯腰了的农民,扁担两头都有大捆的作物不稳定地挂着。没有同来的驴友们,用长的摄影镜头疯狂拍照。
疫情期间,我和男友因为各种不可抗拒的因素很长时间都没法见面,最远时他在国内,我在南美洲,中间隔着整整半个地球的距离和十几个小时的时差,想要飞过去看对方没有任何可能,下一次见面也遥遥无期。于是,好不容易终于又在一起之后,我们不约而同地想要尽快结婚,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个先来,我们都不想留下遗憾。 我们很快得到了双方家人的认可和祝福,大家都很为我们高兴。可当时的疫情依旧严峻,我们都还在北美洲工作,所以按
鸟语者 云城有一类酒局:一人发起,定好时间地点,两条微信发出去,会有六人或八人到场。都是不老不少的样子,关系也有亲有疏,还总有半生不熟的面孔闪烁其间,需要引见再引见,确认再确认。云城很小,这样的酒局声势不大却挺频繁,难说有什么目的性,就是一个松散的圈子……嗯,“大家都是朋友”。 每位朋友都是能够推到台面上说两句的。哝,刚从某重要岗位退下来的“赵主任”,生意很大却说不清具体做什么的“钱总”,坐诊
柳庄 甫生最后一次见他父亲的情形亘古不变。 雪后的大地阒寂了,渐渐隐现出遥远的光环。那光环站立在一片渺茫之中,铺展开泼墨画卷,那是一个野蛮而哀倦的人,在香雪的怀抱里放声大哭,他开始跳舞了。 小镇上的天堂红照相馆离甫生家不远,出门沿小巷走上百米,过左边石桥,踏羊肠小道,望见诸多卡车呼啸而过,路那边便是了。老板娘见生意惨淡,也不叫苦,只从窗口探出头来,做出风情的样子,左边两眼,右边两眼,伴随着一
大象 深夜中,我听见了一台机器 喊疼的声音。哐哧 一声,轴承断裂 如此庞然巨物,就像一头 颓废的大象,体内 崩坏的细节,在电机的 轰鸣声中,不断地发出 呻吟 它,也在寻找水源吗? 它,也在寻找它的草原吗? 望着它,不由垂泪。这么多年 我如同一根过载的轴承 顶死在两个家庭之间, 牢牢锲进命运的底层 缝隙里 可我不能喊疼。我的家庭 还没有找到水源 我的族群,也还没有
余怒的诗 野性 金蛉子低吟在灌木丛中, 蜻蜓停在浮于水面的枯枝上。 美好之物,应铭记之, 只当自己是个异乡客。 但我并非真心羡慕 旷野中这些小生命的那种自由。 我的野性,炫目而欢快, 仍在要求着更大的梦想, 仿佛年轻女人骑在 黄金蟒身上似的那般炫耀其妖娆, 远胜于骑在飞奔的马驹身上。 伟大的作品 风声雨声这些宇宙 的声音,彼此应答,似乎 发自立于两极的两个 巨人之
建筑册页 1 应该起草一部律法范式, 从外形、骨架、材料、工艺, 到工匠之手,制定出数字化标准, 让新的建筑在时间中诞生, 并持续到达,而不是拆除或消隐, 几百年后再被考古发现。要革除 榫卯,刨出木纹里的牡丹和白菊 而砖泥的河流竖起,如灯塔 劳动者把它和新婚的娘子一起 扛入洞房,俯身不辍地耕耘, 作为大厦之基,接受钢铁浇灌。 2 去宇宙中心建筑一座歌剧院吧, 不是贝聿
1 告知我一朵云的好消息, 用你一个下午的春天时光。 在老城区,满街花香里 走过劳作的人。他们 脚步匆忙,眼睛和掌心, 仿佛漾着另一条北上的河流。 我听见水声轻放,蓝色 波浪,闪烁着大地的恩光。 劳作的人们,不在水上 更多停留,而是俯下腰身 向生长的麦子,深深鞠躬—— 在淅川,人们说起移民 往事,像谈论古老的传说。 九重阁上,天涯路远,满目 尽是沧海横流。荆紫关 市
里下河的雨 下着 下着 像一支涂改液 雨删除着村庄、亲人、记忆 邻座嫌她泣声急 哪知 ——她的家乡在水中漂移 里下河的孙子 身体如弓 将自己弹射出去 三代纤夫 拉得里下河倒流 里下河的云 晃动的旗帜 村姑手中的针线 绣着嫁衣 猜想婆婆腌菜的脸色 里下河的河 大池塘 中池塘 小池塘 里下河的池塘 数不清的故乡 里下河的树 楝树楝树 还是楝树 苦还
大事 天生卑微,干不了什么大事 摆的是桌面的,是那年 讨媳妇,算得上风光 摆了7桌席,请了56个亲朋 好友,除了悄悄地对媳妇许愿 就是听大家白头偕老 早生贵子的祝福 这些年来,媳妇跟着我受苦 但她愿意,因为我安慰媳妇的话 很经典,那就是我可以 把你写上李氏家谱 裱画的父亲 揭裱字画,是父亲的拿手手艺 养家糊口的看家本事 我看见过他揭裱张大千、李苦禅 董寿平、黄君璧等
薛家山纪略 1 十八岁后,我成了一个游子,无数次想回故乡 无数次对着月光说了些动情的话 我的外表越来越硬朗,内心却越发柔软 听不得半点煽情。物理学上,故乡的月和戈壁的月 是同一个。情感上不是。我无数次看向窗外 无数次走在山间的小道,有时也坐在石头上 发呆。会想念我家的老房,想念在院子里 炖肉的奶奶。炊烟在夕阳里成一条金色的线 像墙角躺椅上爷爷的胡须被无限拉长。这些 我再也看不
芜村的两种观点 1 一位法国学者说他扮演中国人的礼仪。 当他带朋友们到乡下 赏花,他们都看到了中国的花。 他穿着得体,为《诗经》中的大雁哭泣。 2 在短暂的仲夏夜做爱一年以后, 他在黎明时步行回家并注意到堰河 已经下沉了两尺。接下来的一年要好些。 他在河边芦苇丛中看到螃蟹吐泡沫。 芭蕉:一次离别 夏天过去而我们 分离,就像眼皮, 像蛤蜊壳张开。 爱荷华,一月 在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