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炜是中国当代最负创造力和影响力的作家之一,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大作家。在长达五十多年的文学创作中,张炜共写下两千多万字的文学作品,涵盖了小说、散文、诗歌等不同文体,有二十多部长篇小说、两百多万字散文、十几本诗歌集和古诗研究作品。漫长的岁月里,张炜在文学创作道路上潜心探索,笔耕不辍,以其品质卓越的作品,为繁荣中国文学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 童年与故乡 张英:1956年你出生在山东龙口,渤海莱州湾畔的
1. 悬念 有一次,我带着一对美国人,租赁了一艘游艇沿着海岸向南行驶,前往托斯卡纳造船厂,那里非常有名,这些造船厂一直很厉害。靠近卡拉拉采石场,米开朗琪罗雕刻大卫的石头就是从那里进货的——我知道你了解这个历史,所以就不多说了——总之,到十九世纪那个采石场也还活跃,旁边就是造船厂,用于运输巨大的石块。这个安排多么合理,沿着海岸……你去过里窝那?那么,你一定觉得那个港口有点像威尼斯,没错,差得远,但
楔子 宋秀岩来向我求助。我们面对面站在走廊上,东来的阳光落在她头上,照亮她半白的头发。她脸色红润,这并非太阳的照耀,因为我们稍后坐在室内时,她的脸就一直这么红润着。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很久了,久得仿佛有一个世纪。她声音细小,却不显苍老,比我预想的清脆。 她来告诉我,有一场盛大婚礼要举行,新娘就是她。这场盛大的婚礼,宋秀岩交由我办理。她认为我是唯一能把这场盛大婚礼办好的人选。她的理由充分,我在桂
任十八一进屋就觉得里面的气氛不对,他看到赵老三和钱老二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问了一句:孙老大回来啦,他人呢?两个人都没说话。赵老三、钱老二、孙老大算得上是他的徒弟。年龄上,孙老大最小,钱老二居中,赵老三最长。这几天,孙老大没在工地,起五更爬半夜去火车站排队买票。本来年底前工期紧张,他们每天都要工作十三四个小时,正是人手紧张的时候,把孙老大放出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买票也不容易,挨饿受冻,不比
很多年前,那时香山脚下的许多自然村落,纷纷将自家平房改建成两三层的楼房,希冀更多的租金收入。我们的主人公,一个小伙子,一个小姑娘,就租住在这些村落的其中两个里面。 有很多路公交车从香山发到城里。有一路,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一路了,分快车和慢车,其实行走的路线差不多,只是停站的疏密不同,所以快的那一趟车确实快,慢的那一趟车确实慢,而且慢的那一趟车长得还又破又旧,不过它很漫长,像两节的小火车,后面的那一
父亲在普莱塞河畔消失的那个夏日,我正在街边挑选金色的水仙花,店主问我是否送给爱人。我说,恰好看见它们开得旺盛,至于我的爱人,还不知道她具体的模样。我怀抱鲜花欢快地奔跑回家,吟唱着华兹华斯的诗句:“金色水仙,赐我福祉。”然而房间沉寂,伴随夕阳而成为世界的残影。 从此以后,我都在寻找父亲的踪影。也许他已经坠入河底,化作尸骨成为鲶鱼栖居的场所;也许他有意抛弃了我,必将让我承受和他一样的命运,一个人在这
当我踩在数字30的背上,爬上窗台,我看见了正在抽烟的莫须有线,它用那只通向负无穷的右手捻着香烟,坐在梧桐树下,吐出一群缥缈的白鸟,它们飞过树枝间的缝隙,消失于云层。莫须有线望着天空——朝向我的位置,它低下头的时候,发现了我正在注视它。 “你应该减去30,那是不属于你的数字。”它说,“你得小心一点,不然会摔坏的。” “哦,可是我喜欢这样做。总有一天我会找到自己的数字,明天或者后天……”我说。我的
一、千年孤独 迪奥米拉城拥有一部世界现存最古老的小说,它同时也是世界上篇幅最长的小说。从爱德克斯一世开始,其家族每一位成员都会将自己的生活经历写进书里,直到死去为止。这部小说从七千年前一直书写至今,仍未断绝。目前,迪奥米拉城的爱德克斯家族已形成了两千多个支脉,他们的生活故事都汇集于《爱德克斯家族》这本书中。每个人的写法各有差异,每一代人的用语习惯也各不相同,有些融入了方言、外语,也有一些成员自创
2096年,莱萨大学文学院院长维奇邀请里奥斯做了一场文学讲座,主要讨论后瘟疫时代(2030—2081年)持续半个世纪之久的写作现象,里奥斯敏锐地捕捉到了“飞跃”一词,这个潜藏于人类基因并越来越凸显的艺术理念。 里奥斯说,它是一切上升动作聚合的最高形式,也是某种情绪的象征,更重要的是,它是克服文学变成僵硬的尸体最有效的途径。我们不能再任由文学被简单地分化为现实与浪漫、纪录与虚构,在各种主义与形式之
源流 人们将石头剪刀布称作猜拳,可这两者最初的形式并不相同。明代陆容在《菽园杂记》中记载了猜拳的由来:“今人以猜拳为藏阄,殷仲堪与桓玄共藏钩,顾恺之取钩,桓遂胜。或言钩弋夫人手拳曲,时人效之,因为此戏。”猜拳即猜测对方手中所藏之物,与石头剪刀布的玩法相异。 石头剪刀布是一项更为神秘的游戏,它出自游戏发明家范克新(Fiction)。对大部分人而言,范克新的名字比较陌生,但他的哥哥范史(False
1995年的某个夜晚,他负雨归来,将六个积满水的瓶子放在屋檐下,开始擦拭右脚拇指的伤口。雨水打湿他的身体,一路走来血迹斑斑,他失去了一根脚趾,但不清楚咬伤他的是什么动物,狼或者野狗,在雨夜山林里没有多少区别。 所幸他成功集齐了六瓶雨水,妻子为他包扎完伤口后,他开始在瓶上标记详细的说明:一、1995年10月19日21:11—21:49,前山第二棵梧桐树下采集;二、1995年10月19日22:00—
推荐语:何同彬(南京大学) 早在阅读史若岸另外两篇小说《死亡之河》和《灰色》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到她在小说观念和作品形态方面与同代际作家的明显不同。史若岸也写成长、记忆和青春,写与此相关的孤独和创伤,但是她能够通过拓宽小说的观照视野,利用自己突出的共情能力和敏锐的洞察力,捕捉到诸多更隐秘也更具症候性的社会病象或人性隐疾,努力避免让作品成为某种模式化的青春文学、成长小说,从而避免陷溺于纯粹的个人感受
黄鸟于飞 集于灌木 ——《诗经·葛覃》 一、轻盈 红梅花雀比拇指稍小,这种红色小鸟藏在草丛中,身长10厘米,体重9克,极其小巧轻盈。它们啄食很细微的稗子,一种野草结出的种子,在地上的草丛中做巢生蛋,孵育幼儿。它们是地球上飘摇的生命小火苗,小翅膀快速扇动,一群一群地在草丛中飞蹿。 它们的生命无足轻重,老鹰不屑于捕食,它们身体太小不够吃。只有体形较小的燕隼或红脚隼会在饥饿中朝它们俯冲,它们发
一 无风的早晨。夏日森林内。我被没有掩盖遮蔽的静谧氛围合围。一个人走在山路上,无太多声音滋扰和纠缠,感觉血液流淌和心跳都卸下了重负。甚至,就连脑袋里原有的许多思绪,也像被静谧氛围淘洗过一样干干净净。反倒是平日里很难出现的顽童念头,或者白日做梦的大胆而又非分的想法,却突然冒出来了。它们恣意漫漶,像斜坡上淌下来的雨水,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声音与寂寥,类似一枚镍币的正反面,总是处在谁先出场的斟酌之中。我
一、顶硬上 冼星海。童年。澳门。 一条破船,母亲用脚踢着摇篮,织着渔网,唱着疍家童谣:“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训落床,听朝阿妈要赶插秧啰咯,阿爷睇牛去上山冈哦。” 童年的冼星海,跟着外公在码头,最常听到疍家人劳工唱《顶硬上》,歌词里一种血气灌顶不服输的精魂,口里噙着一口气,顶硬上,拼全力。 顶硬上,鬼叫你穷,哎呵哟呵哎呵哟呵。 铁打心肝铜打肺,立实心肠去捱世,哎呵哟呵哎呵哟呵。 捱
温庭筠有一句词: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小山指小山眉,沈从文说是贵女发髻间插戴的小梳,很是香艳。我无端把字句误记成了“金山明灭”,凭空捏造出另一番景象:岁月长河晦暗漫延,两岸有起起伏伏、或明或灭的金色小山。生命之舟随波逐流,不知从何出发,又要驶往何处,只知世事如风浪扑面,终点在向我逼近,于是把小山当作生命的路标和刻度。 我生长在岭南滨海,泥沙冲积,沧海桑田。地理上,这里不可能有什么崇山峻
春 三月芳菲玉兰香 四月炫彩樱花粉 与纯净的冬日依稀告别,温哥华明媚的暖阳和烂漫的春风扑面而来。 不经意间,争相绽放的花朵就在转角处与你相遇,惊喜而灵秀。 来到温哥华春天的邻里街角,就能看到很多人像我一样牵着宠物狗,爱意满满地溜上街头,享受着大太阳底下维生素D带来的活力与幸福感。在温哥华这样的花园城市,尽情地感受春意,仿佛又听到杜丽娘在《牡丹亭》里轻吟:“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然而
1 蔷薇脸色有些白,半倚在副驾座上,“我做了个梦,”她说,“一个很可怕的梦。”我还在开车,眉头一皱,眼睛瞥向她,“什么梦?” “我梦见一个大眼睛的怪物在追我,我害怕极了,使劲跑,但是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悬崖,一个海边的悬崖。我……”蔷薇顿了一下,“我掉入了悬崖。” 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蔷薇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好在悬崖半山腰有棵树,挡住了我,不然就掉海里了,然后我又爬了上来,爬到山顶发现时间
客乡有江,南行千里穿越闽西粤东至潮汕入海,上游曰汀江,三河坝以下曰韩江。江上多奇闻,匪夷所思。昨日传奇种种,人情世态,相去不远。演绎为汀江往事三题。 青石寨 几片黄叶飘落江面。水清浅,游鱼历历可数。一只银蜘蛛漂浮水面,倏忽往来。 后生蹲伏在水草丰茂的岸边,悄悄抠出一块鹅卵石。 “丁富堂!” 听得一声高喊,后生抄起身边长条形布包,翻转侧闪。 “笔架叉。果真是你。” 来人是一位四十开外的
小学教师李正声 我念小学一年级时,李正声老师教算术,还兼班主任。 李老师长着张娃娃脸,却穿着军装。军装还有肩襻,曾按过肩章。娃娃脸抵消了军装的威严。听说他是1949年兰州参军的学生兵,也打过仗,但是,从战争硝烟走出来,却带出微笑,仿佛总有什么好事,脸上总是微笑。 李老师总是穿着那一套教官服,已经过时了,可是,军容风纪显得很正规,还有直直的折叠痕迹,好像要加强庄重,不过,他的笑脸,把威严、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