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才过十月,很多人还穿着短袖,108的房间却有一股冷意,也许是一楼的原因,湿冷对于山脚下的一间房子来说,再正常不过。不到一分钟,试纸就浸湿了,紧接着就出现了两道红杠。她们紧张地看测试结果的时候,燕子说:“会不会错了?”她心里想着可能真中了,但是也担心燕子吓着,就马上说:“也许不准确。”燕子说:“再去买一两个来测。”于是,她们决定,歇一会儿,吃过午饭,然后到校外网吧旁的药品店再买一张或两张试
一 没有客人。如海光着膀子坐在洪达皮鞋店门口发呆。自从来到洪达皮鞋店,他已经像这样度过了无数个日子。和往年每个七月的某天中午一样,天空黑云低垂,几个闷雷过后,雨淅淅沥沥洒了下来。现在非常需要一场透雨。这个夏天,热浪每天紧贴着人们的前胸和后背,路上的泥土早已被踩得像黄色的面粉。雨落下之后,马路先扬起一层灰,然后腾起一层雾,再然后,天就像被雷电击通一个洞,雨倾泻而下。几个孩子不以为然,蹦蹦跳跳在
她脸上的表情是松弛的,没有生命即将结束时我想象中的痛苦表情。我甚至看见她眼角和额头上(她有一个颇宽的光洁额头)的细碎皱纹像是被一股神奇的魔力抚过一样,条条舒展开来。我坐在她床头,眼看她呼吸越来越费劲。并不是说呼吸需要多大力气,而是她太虚弱了,呼吸于她而言变成了一种负担。五十七岁的她头发依然浓密,白发鲜少。脸色虽蜡黄,但皮肤极细腻,包括她手部的皮肤,没有一颗老年斑,也没有一般上了年纪的女人指关节
是日,莫京生站在18楼的阳台上,望着浩瀚的天际,内心如海水般潮起潮落。他刚刚从新闻里看到,哈雷彗星本月初在抵达远日点(即离太阳最远的点)后开始“调头”,踏上返回太阳系的归途。根据测算,哈雷彗星将于2061年7月28日过近日点(即离太阳最近的点)。也就是说,在2061年7月末的一天,人类的肉眼才能看到哈雷彗星的身影。 作为一个天文爱好者,莫京生内心充满了激动。他在心里算了一下,现在是202
1 我好像看见了阿罗,他坐在教室第一排的小靠椅上歪着脑袋睡着了。他老了,老得皱皱巴巴,老得一点都不体面,像个受难者。他的穿着太随意了,一件破旧发黄的牛仔上衣,看上去与他的年龄很违和。穿那种带破洞和毛边的衣服须要少年俊朗的气质,而他,身体僵硬,虎背熊腰,须发潦草,看起来像个水暖工,像个拾荒者,像个一事无成的乞丐。他以为自己是英勇无畏的西部牛仔,身跨高头大马,脚蹬马丁皮靴,腰悬一把瓦奎罗弯刀,手
尼采曾说:“其实人和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我们处于一个灵魂与生命可以被随意交易的时代,信念与尊严不再被作为主动追求的价值目标。生命的存在成为“一种宿命,一种无法修改的错误——活着就是悲剧”[1],当存在本质的黑暗展现在人们面前,绝望也随之而来。因此,当代作家想要在这一复杂、暧昧且充满变数的环境中创作出能使读者获得正能量的作品,“就必须学会‘负负得正’的写作
客栈:少年行 那一天,乌乡客栈里来了一位奇特的客人,他没有漂亮的行李箱,只有一个绿色帆布旅行包斜斜地挎在肩上,零乱打绺的头发反射出一点“流浪”的迹象。而且,他看上去神情忧郁,心事重重,发出的声音带有鼻音,瓮声瓮气。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更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以及他来乌乡的目的何在。 这个背挎帆布包的少年就是多年前的我。 现在想想,我是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才做出一个冒险
1976年是我国古历龙年,也是国家发生重大历史转折的年份。 正是在这年乍暖还寒的初春,我从西川中学的初中升到了高一的“理论骨干班”。西川中学位于甘肃省秦安县城正西约两公里处,属于条件相对较好的城郊中学。秦安县城群山环抱,三水绕城,是陇东南一座具有 860多年历史的文化名城。渭河上游最大的支流葫芦河蜿蜒曲折,沿途经过七峡八川,从县城北的锁子峡开始,由北朝南直流而下十几公里,到了城南的下王峡为止,冲
肥 肉 我小时候饭量不小,但身体非常单薄。在外人眼里,我一定是穷人家的孩子;在父母亲眼里,我一定是个有病的孩子。有一年,好像我已经上了初中,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偏方,说吃了刚杀的猪胸腔里某个部位的猪油,可以除了这种瘦病。那一年杀过年猪的时候,请来了河对面一位韩姓的长辈执刀。他是个木匠,他的父亲我们一直叫干爷,所以我们一直叫他干大。庄子里二伯会杀猪,四叔五叔好像都会杀猪,河这边的邻居会杀猪的
安 仁 一幅浅蓝色的锦缎,泛着微光。黛青色的山岚镶嵌在它的边缘。白云,像几只仙鹤,闲闲地停靠在山尖。 风吹过,锦缎轻轻抖动了一下,光波频闪,像一只只眼睛,魅惑而喜悦。 在哪里?我给良良发去了信息。 安仁。良良回复。良良发在朋友圈的一张图片,向我发出热烈的召唤。 在安仁码头停车,向着水边,慢慢走。一个人,等待良良喊来接我的小船。一些记忆,在水光里慢慢苏醒,许多年
1 门开了,一股冷风从门外挤进来。我和妹妹不由自主地把头往被子里缩,随即又一起伸长脖子向外面张望。我们从母亲揭起门帘的缝隙处,看见了院子里的白雪。 大雪封住了所有的沟路,父亲不能像往常一样去沟里担水。母亲准备出门去舀雪。她厚厚的棉袄上,外套紫红色碎花罩衣,头上裹着绿色包巾,包巾的一角被风撩起,像只扑棱着翅膀的风筝。 母亲走在雪地里,睫毛上挂着雪粒,头上背上盖着白白的雪花。大概因一
站在半山腰,沿着川道由东向西望去,一条川全被白色覆盖。若没有三棵五棵的树顶着一头绿色冒出来,给这一川的白添加几个句读或几只绿眼,你一定会以为是谁把天上一团一团的云赶下来,又轻轻扯开后铺在了罗河的臂弯里。 阳春三月,罗河忽而南山脚下,忽而北山根部,扯长了脐带呈“S”形从子午岭逶迤而来,泠泠的水声在春风的曲谱上跳动着,沿川的植被、禽雀和村庄被唤醒。闻时而动,一个个人影从青瓦白墙的屋舍中走出来,沿
他缩在时光的慢里 雕刻春天 有冷风袭来 有玄鸟掠过 阳光搬走了罩在他头顶的黑云 他就要雕出各色花的蓓蕾 一枚,两枚,三枚…… 只等谁尖着嗓子 把他喊醒 漫山遍野的花就开了 山 中 遇见山谷 一切都可以放下 僻远、静寂,像一个梦 月亮是这个梦的一部分 溪水是一部分 布谷是一部分 死去的人也是一部分 月光就落在低矮的坟茔上 如果布谷叫 就有一个人 叩动门环
稍不留神 就中了你的蛊毒 尘埃上。瓦砾翻身 迷途的芒刺,被拴住了灵魂 多像一个陀螺 摇晃间重生,风声里转调 而现在,我必须从暮光下退隐 经受你无休止的鞭策 阳 光 风,一次次俯身 仍捂不住万物分娩的生机 交替间,藏起旧念头 让一座海靠岸 金色未必都是阳光的影子 偏爱的事物被光芒临幸 当黑夜将尽,月亮吐出银丝 大片的空留给黎明填充 微醺记 荷花盏里有琥珀 墨叶杯
很明显,有一些忧伤 是被雕琢过的,玉一样玲珑 挂在夜晚的窗口。很明显 那个雕琢忧伤的人是隐身的 混迹喧嚣的城市和乡村 像一粒游离不定的光亮 用痛苦保鲜伤口。很难找到 即使找到,它也不会照亮你 只有同样的光亮出现 它们才会碰撞、燃烧、融合 呼应繁星,汹涌万物 找到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草木有道,它们做着自己 该做的事情,静止或者摇动 长高或者变矮,葱绿或者枯黄 也有一些
傍晚 突然从云层里跳出 潋滟的红眼睛 这一天的阴霾,因为它 得到了慰藉 像不由分说的欲望 没有来得及整理的房间角落 熠熠闪光 开始腐烂的苹果 玉兰油,芦荟胶囊,三只小马的钥匙扣 书本与书本混合的味道 赴宴者,外国文学,夏鼐日记 他们还没有排好队 傍晚佳丽 来不及梳妆 宇宙洪荒,日月盈昃 泥金彩笺上的浓墨大字 一语成谶 肉 体 十二个小时的睡眠 挤压热切 欲
阔而大的光织就的锦毯 直铺到脚下,纹缕细密,闪烁着 流动着,到处都是 烟花疯癫的游戏 无法察觉巨大蜂巢射出的灯光 红叶李和美人蕉之间 水面下,撩着竹子的风 乱蓬蓬的水鸟,那些歌手们 我坍塌成虚空中的一只眼 注视着锣鼓喧天的蚂蚁和金甲虫 薄翼的蜻蜓像是发现了什么,径自 飞向蔷薇开败的黑夜 我种了一大片空旷 你不能什么都不种,他说 那时我正在想 如果我有那么一块地 肥沃
画一池荷花,省去一片蛙声 再画一行垂柳,撤换下十里蝉鸣 我要的只是清凉,删除掉吧 所有溽热的心事 扇面上,只显现亭子的一角 向上翘臀起,连接白云 让一只水鸟飞起 另一只,仍留在远方 鱼不出现,风也不必出现 只从千里之外,滚过来轰隆隆的雷声 风不会把影子吹走 影子很轻,能在水面上飘起来 但它飘不走,风吹不动 我试了试,我也吹不走影子 只能拖着它走,有时 我会被影子拖走
收到一封信的时候 正白雪茫茫。这份细小而陌生的激动 很容易让人忽略它带着使命 在寒冷里经过几天几夜,挣扎了几千公里 才艰难地完成了一次抵达 然而这一径长途并不代表着这些字符的一生 它们此刻正伴随着炉火的燃烧 陪着我消耗掉一个下午的阴霾天气 在体内再一次穿越和跋涉 时而替我承接悲伤和泪水,老朋友一般 献上安慰。时而缔造出片刻宁静 和一小块欢愉,让我懂得 自己依然是一个被光阴恩
茫茫人海里 你一眼 窥见了我身上的缺陷 一条线拉近了千山万水 一根针穿透风风雨雨的半生 你还是那件出嫁时的外套 鲜艳的玫瑰红早已褪色 胸前的红纽扣光泽如初 依旧吐纳玫瑰的芬芳 你发间的银丝绵里藏针 总是刺痛诗歌的神经 你做着针尖大小的事 让尘世间 拥有了微不足道的幸福 你在我胸脯上刺字 你在我骨头里绣花 山庄上的那颗红月亮 做了胸前的第二枚纽扣 我欠大哥一场雪 各
风吹不走那些石碑 巴渝舞、墙壁题诗、竹简 还有传说 一不小心 它们泄漏你千年身世 那些沸腾的目光 一个劲地向上 看似伸手可触 却依然矮了一截 乡 愁 九碟十大碗 道不尽从小到大的家长里短 再远也走不出 缠绕家门口的乡情 临别送一块烟熏腊肉 人情世故一下子 红白分明 一碗酸菜豆花稀饭 在一张返程车票里 一步三回头 父 亲 桃三李四杏八年 他一顿一顿地扳着指
红色油彩打底,正面二龙戏珠 两侧有彩荷、祥云、仙鹤 还有福禄寿几个字 这是一副刚绘制好的棺木 为八十多岁的外婆而准备 在未来的某一天,她将永久地 住进这副鲜艳而狭小的棺木里 连同她艰辛的一生 如今,掉光牙齿的她 瘦成了冬日里的一棵树 疼痛潜伏在她的身体里,东咬一口 西咬一口,而这并不妨碍她 继续关心膝下的子孙 一想到那个悬而未决的日子 我的心上,就涌出悲伤的花来 童年
过完年后 右鬓的一根白发清晰可见 从一缕黑发中找出来 忍着轻微的疼痛拔掉 像是拔掉人生中孤老的部分 过了一天,又有白发生出 继续拔掉 母亲说,那些身体里长出的沧桑 是拔不完的 白发继续生出 像一场大雪,落在春天 你却阻止不了 等雪来 小镇需要一场雪 来装点冬天 河流需要一场雪 与之交谈 雪再不来,海棠花就要开了 雪还在赶来的路上 准备好了。树枝准备好了 红屋
顺着河流,我总能轻易地找到故乡 故乡泛着野禾泥土气息的田埂上 我追着时高时低的雀子,摔了一跤 爬起来,拍拍屁股,继续笑着向前奔跑 仿佛前面就是我的粼粼前程 一些灵性的光,白如两千年的芦花 在我的两边,护送我回到童年 蹒跚的我,激动地叫不出一声妈妈 我的无助,就在四野绽放 仿佛无用也是一道良药 仿佛一截干枯的桃木就可以斩断 夜来风雨声 放松的月亮 一只母羊,彻夜闹腾 把路
月 亮 爱你的人那么多 这些空洞的眼神 在茫茫的天幕里 那么孤独,那么苍白 你应该厌倦了永恒,心跳 厌倦了日复一日的圆满和残缺 我惊讶于你 亿万年后,仍如初见 树 树的空洞无法表达 沉舟无法表达 火焰无法表达 爱的窗户和肉身的棺椁 无法表达 案几和孩童手中的木质手枪 亦无法表达 当你表达出来时 树已在森林中重新站立 陶 罐 从光里抠出光 从泥巴里抠出不和谐
良夜晚归 车灯打探着夜的深海 搜索停车场的遗址 一艘艘潜艇正在沉睡 他们被长时间遗忘 幽暗而清凉的树丛里 清风的野孩子跑动 树梢窃窃私议着他们 “风随着意思在吹” 楼群的舰队驶入深夜 窗灯失明,嚼着孤寂 妻儿熟睡,但留的灯 熬红眼睛等待着我 捡海螺 ——给夏夏 在乌黑的礁石上,你稳稳蹲下 捡起一枚小小的海螺 手指轻轻夹起,凝神端详 像在做细致的考察 另一只手五
雨 多年后,所有的雨都是一个样子 只是落下,淋湿 成为河,或 进入大海 那是别人的雨 路过这条街道 只有一种雨唯独 经过这里 耗尽你一生的雨伞 响 彻 寂静中他不小心碰倒杯子 声音在寂静中弹跳 轻微的动荡袭击了屋子 但没有发散 像只是一种行动突然响彻这里 没有情感,没有回音 几乎同时它又弹回了寂静中 像是寂静突然间 抖动了一下 玻璃已碎了但声音完好 声音像
雨水打湿了我的脸 像憋了很久的泪水 但又下得很轻很轻 我知道这只是为了向大地要爱和呼吸 乡下的婶娘开始刨地 她种的青菜有的抽了苔,有的结着籽 而我一想到你就要离去 泪水就开始决堤 若是有人发现,我绝不承认 我会摇着失香的桂花树说 瞧,今年的雨水真是丰沛 居然把我的脸都打湿了 惊蛰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 确认过眼神,我才把手交给你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牧羊人昏迷一世 雷声响了
母 亲 轻下来,如同一片雪 这无力感,黑洞一样 吞噬着她 她已认了命,一世的骄傲 被一把铁轮椅束缚 她的自尊、人格,和倔强 也随之变成众多只温顺的羊 她已被苦难驯服。一次一次 用温和的语言,让父亲扶她去厕所 她那么骄傲的一个女人 曾咬着筷子 生下我们兄弟姐妹六人 光 所有的床上,都躺着一束光 旧床单上的兰草、凌乱的被子 一只狸花猫。都被光一一照亮 即便年老的母亲躺
石头城 在丹霞口,石头的数量,约等于 星辰的数量。密密麻麻的石头 从何而来,祁连山,还是黑水河 不管从哪儿 它们都是从时间深处,翻滚而来 大风吹着石头赶路,将它们磨圆,磨成 头颅大小,鸟卵大小 它冰冷的体内,藏着银色的月光 一万块石头里 藏着霍去病萧萧的铁骑部队 我触摸石头坚硬的外表,沉默如谜 仿佛一用力,就会打出火来 太阳,燃烧的石头;月亮,思乡的石头 眼前是嵌入墙壁